1639 年夏历三月十二日，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1587~1641）爬到大理感通寺。感通寺旧名荡山寺，“ 始建于汉，重建于唐 ”（《 荡山志略 》），历史悠久，明代洪武年间达到极盛，建成规模总计 36 院。
徐霞客早已知道感通寺大和尚无极不远千万里进京朝拜明太祖朱元璋受到恩宠的史事，他在感通寺住下来，决定在此好好玩一玩。第二天，徐霞客一座座探访感通寺各院落，正好碰上采茶：“中庭院外，乔松修竹，间以茶树。树皆高三四丈，绝与桂相似。时方采摘，无不架梯升树者。”（《徐霞客游记》卷八）这种架梯爬树摘茶的情景，与如今的云南古树茶采摘真相似！徐霞客了解了感通茶“炒而复曝”的加工程序，看到完成加工的感通茶“ 不免黝黑 ”，但当感通寺和尚请他品尝过后，他觉得“茶味颇佳”。
在徐霞客到感通寺的 59 年前（公元1580 年），明朝廷巡按刘维从北京来到大理视察，当地士绅李元阳等也在感通寺寒泉亭用泉水烹感通茶招待他。刘维感到“ 茶之气味则馥馥袭人，有隽永之余趣 ”，兴奋地写下了《 感通寒泉亭记 》。在这篇文章中，刘维也描述到感通寺的古茶树：“泉之旁茶树一株，划其初植时，不下百年物也。”其实，早在刘维写《 感通寒泉亭记 》之前 125 年成书的《 景泰云南图经志书 》（陈文修），已经把感通茶列入大理府“ 土产 ”，并称道“ 其味胜于他处所出者。”
感通寺有史料记载的产茶历史，可追溯到明朝初年。据玉笛山人著《 淮城夜话 》中的《 僧无极 》篇记载：“至大明洪武十六年，太祖诏之入京，宫廷讲经三月，封大国师，赐大理都纲，建大云阁于荡山寺南。种茶十亩，为贡品御茶。每年由知府派员送京都，味冠龙井，为茶中精品。”（云南人民出版社 2001 年12 月版《 大理古佚书钞 》第 304 ~ 305 页）玉笛山人，是李以恒的号，他于明正德二年（公元 1507 年）出生在下关世袭军官家庭，曾中举，做官山东，父亲李清元病故后袭天威径镇抚使职，与杨慎、李元阳等文化名人为友。无极，是明代前期云南名气很大的和尚，出生于太和县（今大理市）白族家庭，父名杨泰，16 岁出家，师从感通寺海印禅师，取名法天。无极肯学善辩，名声大噪，被太和县令聘为感通寺住持。
1368 年朱元璋在南京称帝，称号明太祖，年号洪武。洪武十六年（公元 1383 年），无极率领一群僧侣，远赴南京，觐见明太祖，献上山茶一株、白马一匹，《征南赋》一篇，觐见诗二章。最有趣的是，正当无极上殿向朱元璋献贡时，白马突然嘶鸣，山茶花也绽放开来。“马嘶花放”让朱元璋非常高兴，下诏安排无极等住上等佛寺，赐宴、赐衣，法天的“无极”这个佛号也是朱元璋当时赐予的。朱元璋还安排无极等游览南京各大名刹，授予无极大理府僧纲司都纲之职，赐以御书乘春诗二章，敕建大云殿，并创建感通寺 36 院。
待到无极等人向明太祖辞行时，明太祖再赐无极“归云南诗 ”18 章，并命翰林诸位学士、僧录司诸位首僧，各写和诗赠行。无极等当年乘船从长江回云南，第二年，明太祖又派云南左布政使张紞到感通寺慰劳无极。对明太祖的屡加恩宠，无极感激不尽，他主持修建大云殿等 36 院，把明太祖送他的御制诗及御跋刻成石碑，立于大云殿前，并盖了亭子加以保护。同时，种茶 10 亩，每年采摘加工后，请大理知府派人进贡给朝廷。无极于永乐四年（公元 1406 年）逝世，感通寺向明朝廷进贡感通茶的起始，自然不晚于这一年文献记载云南从明代起向朝廷进贡茶叶的资料还有一条。李元阳修纂万历《 云南通志 》说：“ 车里司专管贡茶及各勐土司，实行茶引制。” “车里司”全称“车里军民宣慰司”，据《 景泰云南图经志书 》记载于明洪武十九年（公元 1386 年）由车里军民府改置，天启（1621 ~ 1627）后废，治所在今景洪市，辖境大部分相当于今西双版纳一带。明永乐十九年( 公元 1421 年 ) 分出车里宣慰司所属小车里地（在澜沧江东）置车里靖安宣慰司，治所在今勐腊县，宣德九年（公元 1434 年）又并入车里宣慰司。
万历《 云南通志 》提到的“ 实行茶引制”，从《明史·食货志·茶法》可知，也是在明太祖朱元璋当政时期就开始了。明朝对于茶叶的生产和流通，实行榷茶制和茶引制两种制度加以严格控制。
所谓榷茶制，就是无论官营或者民营的茶园，其所产茶叶，不仅要课以茶税，而且全部由朝廷统一收购。在明代官营茶马贸易中，对靠近“西番”的四川和陕西，明朝实行的就是榷茶制。而在车里这种实行茶引制的地区，则由明朝廷户部将印制的茶引发到各产茶州县销售。商人可以贩茶，但需先向政府具报所买额度和行销地区。向朝廷交 200 文钱，能得到茶引 1 张，用 1张茶引只可买茶 100 斤，然后在朝廷允许的地区销售茶叶。车里司“专管贡茶”既然实行茶引制，那么，商人和各勐土司在向代表朝廷行使权力的车里司购买茶引后，可以到车里产茶区购买茶叶。
车里司向朝廷上贡的茶叶，则又从持茶引买到茶叶的商人或土司手里收购。茶商或土司到市场上销售茶叶，还需向税课司缴一道销售税；由车里司向他们收购作为上贡用的茶叶，其收购价和市场价是否有差别以及差别是多少，商人和土司把买来的茶叶卖给车里司，是否也要上销售税，都有待考证。茶与引必须相随，有茶无引及多余夹带者，按私茶治罪。
万历《 云南通志 》没有记载车里司向朝廷贡茶的具体时间。这部书成书的时间是万历四年（公元1576 年），所以，只能从 1386 年到 1576年这 190 年间找寻车里司向朝廷贡茶起始时间的线索。《 景泰云南图经志书 》应是现存云南最早的志书，要是陈文修《 景泰云南图经志书 》时，车里司已“ 实行茶引制 ”专管向朝廷进贡茶叶，作为已经在云南省当了 4 年布政使（即车里司的省级最高上司）的陈文，应该不会不知道。《 景泰云南图经志书 》里为什么只字未提呢？最大的可能是，车里司向明朝廷进贡茶叶的事情，发生在《景泰云南图经志书》成书之后。向朝廷进贡感通茶，是无极当大理府僧纲司都司那些年做的事。《 景泰云南图经志书 》于景泰六年（公元1455 年）成书时，无极已经离世 49 年。
这么说来，感通寺向明朝廷进贡茶叶，应早于车里地区。唐代樊绰《蛮书》里已经有“茶出银生城界诸山”的记载，车里地区在陈文任云南布政使时有茶叶出产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大概只因为陈文等《景泰云南图经志书》的修纂者掌握的经济情报和史料有限，所以他们不知道更多的情况。
关于云南各地产茶，除大理感通茶外，他们还提到湾甸州即今昌宁县孟通山产湾甸茶，就能说明这一点。
原文刊载《普洱》杂志
2022年5月刊
作者|王明达
供图|李一波 [ 除署名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