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为了供茶人纵览索引为用，特地梳理自古至今的各类茶文，将一千七百年来的各类茶文章进行简略筛选，选出20篇茶文列为“史上经典茶文”，辑入拙作《人类茶简史》之中，以供索引。
“史上经典茶文”，含西晋1篇、唐朝4篇、宋朝6篇、元朝1篇、明朝4篇、明朝同期日本1篇、清朝1篇、近现代2篇。由于体裁的原因，不仅包含独立成篇的茶事散文，也包含了具有独特审美的古文赋、古文书序等体裁。
毫无疑问，二千年以来有着更多的精彩茶文，遗憾的是可能佚失的比存世的更多。唯有感叹落叶之无踪。
而近现代至今，诸多饮茶人如鲁迅、周作人、沈从文、林语堂、汪曾祺、季羡林、梁实秋、冰心、黄永玉、余秋雨、林清玄、贾平凹、秦牧、杨绛、苏雪林、白落梅、简媜、邓友梅、忆明珠、董桥、李国文、王旭烽、何为、肖复兴、杨羽仪、叶文玲、桑田等均有优秀茶文面世。
奈何受简史篇幅所限，只能摘选古今20篇茶文列表以飨茶友。本次首发于公众号，将诸文列举出来，也是期待起到推荐阅读之用。
吃茶读闲书，本是人间一大乐事。
独自品茶，岂能无茶诗茶文？
史上经典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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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
年代 |
作品与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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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西晋 |
杜育《荈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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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唐代 |
吕温《三月三日茶宴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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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唐代 |
陆羽《陆文学自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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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唐代 |
裴汶《茶述》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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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唐代 |
顾况《茶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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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宋代 |
苏轼《叶嘉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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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宋代 |
宋徽宗《大观茶论》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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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宋代 |
梅尧臣《南有嘉茗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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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宋代 |
黄庭坚《煎茶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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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
宋代 |
吴淑《茶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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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宋代 |
唐庚《斗茶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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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
元代 |
杨维祯《煮茶梦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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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
明代 |
朱权《茶谱》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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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
明代 |
文征明《中庭步月图》自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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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
明代 |
张岱《闵老子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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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
明代 |
张岱《露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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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
明代同期 |
[日]村田珠光《心之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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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
清代 |
曹雪芹《妙玉论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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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
近现代 |
周作人《喝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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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
近现代 |
鲁迅《喝茶》 |
该文云：“惟兹初成，沫沈华浮。焕如积雪，晔若春敷。若乃淳染真辰，色绩青霜，氤氲馨香，白黄若虚。调神和内，倦解慵除。”
逍遥哥译文：“当烹茶初成、茶汤煮好的时候，粗糙的泡沫下沉，轻细的精华上浮。亮丽得犹如白色的积雪，灿烂得好似春天欣欣向荣的的花木。至于茶汤的质朴使人沾染了万物苏醒的本性，茶汤颜色在越窑青瓷茶碗中成了犹如秋霜一般的青白之色，茶汤烟云弥漫而芳香缭绕不绝，使内心真诚美好得犹如进入无欲无为的思想境界。饮后神清气爽，调和脏腑，困倦顿消，慵懒尽除。”
西晋杜育《荈赋》，是史载第一篇茶文，极为经典，凡茶人不可不读。虽辑录于《史上最美茶诗》，但《荈赋》严格上是茶文体裁。
杜育《荈赋》，创造了史上的许多第一，极富创造力。连茶圣陆羽都为之倾倒，于巨著《茶经》中五次提到该书，位列摘录第一名。
此文精美之极，值得持盏细读。
该文云：“乃拨花砌，憩庭阴，清风逐人，日色留兴。卧指青霭，坐攀香枝。闻莺近席而未飞，红蕊拂衣而不散。乃命酌香沫，浮素杯，殷凝琥珀之色，不令人醉。微觉清思，虽五云仙浆，无复加也。”
逍遥哥译文：“用手拨开野花纵横的路阶，走进庭院里，坐在树荫下，徐徐清风的吹拂让人迷醉，春日温熙的阳光似乎也要留下来欢庆。有人卧指云雾，有人坐攀花枝。歌唱着美妙声音的黄莺，靠近茶席而不愿离去，红色的花蕊洒落在衣服上也留恋不已。于是命人煎茶分酌，沫浮素杯，色如琥珀。饮之芳香清神，不会醉人，却颇有清静思考状态下的领悟，就算是玉液仙浆，也不会比它更好了。”
唐朝吕温《三月三日茶宴序》，是史载第一篇正面描述茶宴的茶文。此文也是自王羲之《兰亭集序》之后的第一篇三月三日茶宴文章。此文生动地描绘了茶宴的缘起、优美环境及优雅气氛，也描写了茶汤的香气、颜色和清神醒思的作用，尤其是浓墨重彩地表达了品茶的美妙韵味。
东晋王羲之的兰亭雅集，其实是酒宴。而唐朝吕温描绘的是茶宴，主角从酒到茶，这正是东晋三月三到唐朝三月三的巨大转变。秘密就藏在南北朝时期。
此文非常精彩，描述春色如临现场，而茶宴素朴清雅的气质也扑面而来。
该文云：“上元初，结庐于苕溪之湄，闭关对书，不杂非类，名僧高士，谈宴永日。常扁舟往山寺，随身惟纱巾、藤鞋、短褐、犊鼻。往往独行野中，诵佛经，吟古诗，杖击林木，手弄流水，夷犹徘徊，自曙达暮，至日黑兴尽，号泣而归。”
唐朝陆羽《陆文学自传》，其实关于作者是存疑的。因为茶圣作传，不会自号“文学”，源于他根本就没有去入仕“太子文学”之职。但在没有更多史载可以采信之前，暂认可此文为茶圣亲撰。
此文生动而精彩。尤其富有价值的是，所述诸事对于了解当年茶圣有着重要的作用。万古茶圣，茶人岂可不拜读？
何况，侧面而观此文，似乎可以见识到茶人的真谛？
该文云：“其性精清，其味浩洁，其用涤烦，其功致和。参百品而不混，越众饮而独高。”
网络译文：“其本性精良清澈，其味道丰富纯净，其作用是消除烦恼，其功能是达到中和。即使在百种物品中也不会相混，而且会超越各种饮品而独具风味。”
唐朝裴汶《茶述》序，可谓是珍贵而遗憾的一段文字。晚唐宰相，痴迷于茶，亲撰茶书传世，蔚为大观。遗憾的是除了序文传下来之外，正文全部佚失不见，令人叹息。
裴汶曾任湖州刺史，负责督造贡茶。他谙熟于茶，所著茶书不可不珍。此文有综述价值，论述精辟。并对茶道思想进行了初步的探索，确实难能可贵。茶人当观之为快。
Top 5
该文云：“滋饭蔬之精素，攻肉食之膻腻。发当暑之清吟，涤通宵之昏寐。杏树桃花之深洞，竹林草堂之古寺。乘槎海上来，飞锡云中至，此茶下被于幽人也。”
网络译文：“茶，有益于对饭菜中不易消化部分的降解；可以去除肉类食物中的膻腻；在暑热烦闷时，让人产生清凉舒爽的感觉；能够涤除没日没夜的昏昏欲睡之状态。茶，发挥这些作用，于密布杏树桃花的深谷隐居之地，以及遍地茂林修竹的草堂古寺之中。茶有如乘着木筏从海上的仙山而来，犹如搭在佛家的锡杖上由云端飞至。这些都是茶，眷顾着幽人、隐士、山野村夫的地方。”
顾况这篇《茶赋》，极其优美动人。华美又雅致，纯朴又淡雅。闲读此文，犹如穿越到千余年前，可以身临其境般感受盛唐茶事的雅致与风采。
文中，表明了顾况自己对于隐逸山林、宁静淡泊的志向追求。
此文令人迷醉。在如沐春风的惬意之中，感受着从身到心的审美愉悦。
该文云：方汉帝嗜阅经史，时建安人为谒者侍上。上读其行录而善之，曰：“吾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曰：“臣邑人叶嘉，风味恬淡，清白可爱，颇负其名，有济世之才。虽羽知犹未详也。”
译文：恰逢汉帝特别嗜好阅读经史，有建安人觐见时奉上《茶经》（或陆羽所撰之叶嘉行录），皇上读了非常赞赏，说道：“我恨不得与此人同处一世啊！”觐见者马上奏说：“臣的同乡叶嘉，性格恬淡，品行高洁，颇负盛名，有济世之才。陆羽虽然知晓却并不详细。”
宋朝苏轼《叶嘉传》，堪称千古奇文，是中国茶文中的奇花。此文是苏轼以拟人化手法为茶叶所写的一篇传记文。该文的“叶嘉”实指茶叶，是苏东坡心目中的茶人精神象征。
《叶嘉传》的核心思想是赞颂北苑贡茶、茶的重要贡献和隐喻茶人精神。在此过程中，对于蕴含了丰富的茶文化知识，阐述了茶的来龙去脉，阐述了唐代陆羽和《茶经》的突出贡献，更是神奇地描述了北苑贡茶的采摘、制造、品质、饮法等各个环节与特色，将宋代点茶法、北苑茶和宋代茶文化展现得淋漓尽致，令人意犹未尽、回味不已。
该文文茶双飞、惊艳人间，茶文化内涵极为丰富，茶道思想闪烁其间。通过拟人化的手法，描述了宋朝北苑贡茶的来源、作用和地位，更是探索了茶道思想的特性。文中“风味恬淡，清白可爱”体现丰富的茶道思想精神，也是苏东坡对茶道的理解：恬静淡泊、品行高洁。
苏东坡对茶谙熟于胸，又尽展奇思妙想，文笔老辣幽默，行文简炼有趣。读之令人开怀，掩卷令人深思。苏东坡极爱茶，乐于写茶诗、茶文。但文豪的奇思妙想，虽令人爱不释手，就是读起来有点费脑子。
此文是苏东坡奉送给茶人的饕餮盛筵。
Top 7
宋徽宗《大观茶论》序
该文云：“至若茶之为物，擅瓯闽之秀气，钟山川之灵禀，祛襟涤滞，致清导和，则非庸人孺子可得而知矣，中澹闲洁，韵高致静。”
宋徽宗《大观茶论》，是历史上唯一的帝王茶书，也是人类茶文明第二次巅峰的标志。毫无疑问，该书是宋代茶书的经典之作。
此文为该书的序文。纵横捭阖，写得非常精彩，也阐述了宋徽宗的茶道美学，更是将其对茶的嗜好表达得清清楚楚。
此文中，宋徽宗把心中的茶道精神概括为“致清、导和、中澹、闲洁、韵高、致静”。这是其从自然及文化角度，对宋代茶道精神进行的精辟阐述，更是对人类茶道哲学进行的极有高度的杰出探索。
《大观茶论》，本来就很精彩，也是宋代茶书的代表作。但读该书，先须读此序文。不可不读也。
Top 8
该文云：“取之由一叶而至一掬，输之若百谷之赴巨溟。华夷蛮貊，固日饮而无厌；富贵贫贱，不时啜而不宁。”
梅尧臣《南有嘉茗赋》，同时，此文富有表现艺术，倍受赞誉。以大气铺陈的手法，讲述了茶叶对宋代各地的重要社会作用。
此文，描述了当时无论富贵贫贱，都对饮茶依赖不已；尤其是描述了茶叶的重要利益价值。文中充满了对茶农的体恤之情，揭露了当时的社会矛盾和贫富对立。
问茶者，不可不知唐宋。此文焉可不读？
Top 9
该文云：“汹汹乎如涧松之发清吹，皓皓乎如春空之行白云。宾主欲眠而同味，水茗相投而不浑。苦口利病，解醪涤昏，未尝一日不放箸，而策茗碗之勋者也……宾至则煎，去则就榻，不游轩石之华胥，则化庄周之蝴蝶。”
黄庭坚《煎茶赋》，是宋代的经典茶文之一。宾客前来，煎茶以待，赋以记之。只是在文学大家黄庭坚的笔下，写得实在是太华美了。
黄庭坚曾途径涪陵，与就职涪陵尉的堂弟黄嗣直经常煎茶论道。因此，盘桓数月，相谈甚欢，流连忘返。此文也记述了两人共同煎茶的经历。
水声如松风，茶沫似行云。在黄庭坚的笔下，将煎茶的过程与品茶的感受，写得可谓是淋漓尽致。
煎茶之后，犹如庄周化蝶。不仅描述了饮茶后飘飘欲仙的美妙感受，也通过文字演绎得非常优美。
不愧是高手，不愧是山谷。（黄庭坚，自号山谷道人）
Top 10
该文云：“夫其涤烦疗渴，换骨轻身，茶叶之利，其功若神。则有渠江薄片，西山白露，云垂绿脚，香浮碧乳。挹此霜华，却兹烦暑。清文既传于杜育，神思亦闻于陆羽。”
吴淑《茶赋》此文，以工丽之笔，阐述了茶的功用、典故与名茶。尤其善用典故，有茶史洋洋大观之感。
吴淑历经南唐、宋初，其文有承上启下之功。总梳宋前的茶史典故，再唤北宋繁雅之极的茶事盛况。
其文《茶赋》，如史当前，当细细品读。
Top 11
该文云：“吾闻茶不问团绔，要之贵新；水不问江井，要之贵活。千里致水，真伪固不可知，就令识真，已非活水。”
唐庚《斗茶记》，写于作者被贬惠州的居所“寄傲斋”，成文于北宋流行斗茶之时，以纪念那次斗茶之趣和感叹。
文中，评述了唐相李德裕数千里运送惠山泉的故事，以及北宋名臣欧阳修藏茶历经三帝的故事。最终表述了自己更为认可“茶新水活”的理念。
而此文的核心内涵，则是借斗茶之名，表达了随性淡然、豁达乐观的心态，以及向往陶渊明田园之乐（《归去来辞》：倚南窗以寄傲）的心绪。
此茶文是一个有趣有品的故事。
该文云：“铁龙道人卧石林。移二更。月微明及纸帐。梅影亦及半窗。鹤孤立不鸣。命小芸童。汲白莲泉燃槁湘竹。授以凌霄芽为饮供。道人乃游心太虚。雍雍凉凉。若鸿蒙。若皇芒。会天地之未生。适阴阳之若亡。恍兮不知入梦。遂坐清真银晖之堂。堂上香云帘拂地。中着紫桂榻。绿璚几。看太初易一集。集内悉星斗文。焕煜爚熠。金流玉错。莫别爻画。若烟云日月。交丽乎中天。玉露凉。月冷如冰。入齿者易刻。因作太虚吟。吟曰。道无形兮兆无声。妙无心兮一以贞。百象斯融兮太虚以清。”
网络译文：“相传，有一年冬天，杨维桢读书至夜里二更，窗前月光微明，一枝梅影摇曳不息。他茶兴勃发，唤来小书僮，从山后汲来白莲泉水，燃起竹炉。并从茶囊中取出一种叫凌霄芽的茶叶，让书僮烹煮，他在一旁欣赏，借以放松一下伏案之倦。
随着竹炉的火温和渐渐响起的水声，杨维桢不知不觉地感到浑身轻飘，似乎有一股仙气，把他送到一个”清真银辉”的堂上，这里有垂地的香云廉，精巧的紫桂榻，流金溢彩，烟霞缭绕。他不觉做了一首太虚吟，唱到：‘道无形兮兆无声，妙无心兮一以贞……’”
元代杨维祯《煮茶梦记》，是一篇瑰丽奇幻的茶事散文。明月、梅影、孤鹤、白莲泉、湘竹、凌霄芽，无一不是淡雅出尘的意味。
此文讲述的是作者饮茶梦游太虚的故事。在他的笔下，某次在茶香氤氲之中，恍惚神游仙境，还在神游之间吟了一首诗。文中阐述的是饮茶犹入仙境，带来极大的审美愉悦，体现了作者对于崇尚自然、飘飘欲仙生活的心境追求。
元朝末期，是中国茶文化的低谷时期。而杨维祯归隐山林，隐居在富春江一带。他在门上写下榜文:“客至不下楼,恕老懒;见客不答礼,恕老病;客问事不对,恕老默;发言无所避,恕老迂;饮酒不辍车,恕老狂。”盛名传遍江南。
这是杨维祯面对世界的态度，这是杨维祯面对自我的态度。
此文细细品读，令人瞠目结舌，却又回味无穷。
杨维祯，堪称是历史上最会讲故事的茶人之一了。
Top 13
“予尝举白眼而望青天，汲清泉而烹活火。自谓与天语以心志之大，符水火以副内炼之功。得非游心于茶灶，又将有裨于养之道矣。凡鸾俦侣，骚人羽客，皆能志绝尘境，栖神物外，不伍于世流，不污于时俗。或会于拉石之间，或处于松竹之下，或对皓月清风，或坐明窗净牖。乃与客清谈款话，探虚玄而参造化,清心神而出尘表”
朱权，乃朱元璋十七子、第一代宁王，文武双全。被迫居于南昌，隐修博学之极。所著《茶谱》，为明代开篇茶书，起到了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该书，既涉及宋代点茶法，又述明朝瀹茶法，茶人焉可不读之？
朱权对废团诏之后的饮茶方式进行了探索，改革了传统的品饮方式和茶具，提倡从简行事，开清饮风气之先，于后世影响深远。
朱权《茶谱》序，为著名茶书《茶谱》的序文。序文丰神飘逸，极为精彩，参与奠定了明朝茶道美学的隐逸之风。
“风檐石鼎燃湘竹，夜久香浮乳花熟。银杯和月泻金波，洗我胸中尘百斛（hú）……人千年，月犹昔，赏心且对樽前客。但得常闲似此时，不愁明月无今夕。
十月十三夜，与客小醉，起步中庭，月色如画，时碧桐萧疏，流影在地，人境俱寂，顾视欣然，因命僮子烹苦茗啜之，还坐风檐，不觉至丙夜。东坡云：何夕无月，何处无竹柏影，但无我辈闲适耳。”
文征明在《中庭步月图》上的题字，蔚为精彩，有诗有故事，堪称一篇茶文。该文精彩地演绎了茶人赏月夜煮茶的风范；问心叩神，纵览千古，充满了对时间的追忆。
该文链接起宋朝苏东坡《记天承寺游夜游》的风韵。不仅描绘了优美的月色与品茶论道，更是阐述了苏东坡与自己皆为闲适淡泊、旷达乐观的人生态度。
纵览青史，文征明简直就是茶人中的传奇。
该文云：汶水曰：“不复敢隐。其取惠水，必淘井，静夜候新泉至，旋汲之。山石磊磊藉瓮底，舟非风则勿行，故水之生磊。即寻常惠水犹逊一头地，况他水耶？”又吐舌曰：“奇，奇。”言未毕，汶水去。
《闵老子茶》，是明代文学家张岱写的一篇茶事散文。该文讲述了一个拜访老茶痴的精彩故事。文中演绎了极高的茶艺鉴赏能力，尤其是茶叶与水。
明代茶人中，有无数的茶人比张岱更专业，无论是制茶、瀹茶还是评茶。但张岱更会讲故事，也更会写散文。
《闵老子茶》，就是明代最具代表性的茶文。
“一日何可少此，子猷竹庶可齐名；七碗吃不得了，卢仝茶不算知味。一壶挥麈，用畅清谈：半榻焚香，共期白醉汤。”
网译意思是：“一天不可缺茶，就像子猷居一日不可无竹；不喝上七碗，不能算品得茶仙卢仝七碗茶诗的意味。闲聊时配一壶茶，希望能够畅谈；在桶前焚香，希望能够沉醉茶香。”
《露兄》，是明朝文学家张岱创作的一篇茶事散文。
露兄，是张岱给一家茶馆起的名字。此文，讲述的就是茶馆的事儿，也是讲张岱自创改良的“兰雪茶”，更是讲的是张岱为茶馆写的《斗茶檄》。
更进一步来说，此文说的是茶人（茶痴的样子），说的是明朝江南的茶风鼎盛。
当下饮茶规范，多源于明朝。怎能不了解明朝的江南？
摘自《红楼梦》：
宝玉留神看他是怎么行事。只见妙玉亲自捧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里面放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捧与贾母。贾母道：“我不吃六安茶。”妙玉笑说：“知道。这是老君眉。”贾母接了，又问：“是什么水？”妙玉道：“是旧年蠲的雨水。”贾母便吃了半盏，笑着递与刘姥姥，说：“你尝尝这个茶。”刘姥姥便一口吃尽，笑道：“好是好，就是淡些，再熬浓些更好了。”贾母众人都笑起来。然后众人都是一色官窑脱胎填白盖碗。
黛玉因问：“这也是旧年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统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尝不出来？隔年蠲的雨水那有这样清淳？如何吃得！”
曹雪芹《妙玉论茶》，是古代名著《红楼梦》中论茶的一段文字，简称为《妙玉论茶》，可谓是清代的茶文代表作。
作为茶文，就这几小段文字已是涉及了茶叶、储茶器、泡茶用水、采雪煮茶、品水鉴茶技术等等一系列的茶事，可见曹雪芹的饮茶底蕴与文字演绎确实了不起。
曹雪芹《红楼梦》涉茶273处，端的是明代茶技茶艺大观，彰显了明末清初的江南茶事之盛况。而曹雪芹笔下的茶，更是体现了明代江南茶生活方式的精巧唯美。
[日]村田珠光《心之文》
“此道最忌自高自大、固执己见。嫉妒能手，蔑视新手，最是违道。须请教于上者，提携于下者。此道一大要事为兼和汉之体，最最重要。目下，人言遒劲枯高，初学者争索备前、信乐之物，真可谓荒唐之极。要得遒劲枯高，应先欣赏唐物之美，理解其中之妙，其后遒劲从心底里发出，而后达到枯高。即使没有好道具也不要为此而忧虑，如何养成欣赏艺术品的眼力最为重要。说最忌自高自大，固执己见，又不要失去主见和创意。成为心之师，莫以心为师。此非古人之言。”
村田珠光在写给弟子的《心之文》中，着重强调了心境与态度的重要性，也强调模糊中国茶器和日本茶器之间的界限等等；并深刻地告诫弟子要保持谦卑、无私，因为外界干扰和自我满足，会妨碍茶道的进步。他建议一个人的举止应该“自然而谦虚”，他还建议在进入茶庵之前，都应该清除一切杂念，让茶能够成为纯净而质朴的无声交流。
村田珠光《心之文》，是17世纪日本茶文代表作。而村田珠光，是日本茶道的创始人之一。从文中可以见到17世纪日本茶道所达到的高度。
同时，也约略可以隔岸窥见唐宋明的茶道之美。
“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
如此朴素的一句话，迷醉多少中国人？因为这样一句话，周作人《喝茶》就足以名列经典茶文。
周作人《喝茶》之中，从“果腹”到“赏鉴”，从实用到文化，作者开始初探饮茶过程中的审美与文化层面的意义，探索悠然其中的人生境界。
此文的风格，富有明朝江南的茶文气息。明朝中晚期的江南，那个时期的茶文化里洋溢着隐逸清闲的意境，是一种美妙的生活方式和文化境界。
“果然，泡了之后，色清而味甘，微香而小苦，确是好茶叶。但这是须在静坐无为的时候的，当我正写着《吃教》的中途，拉来一喝，那好味道竟又不知不觉的滑过去，像喝着粗茶一样了……有好茶喝，会喝好茶，是一种“清福”……我们试将享清福，抱秋心的雅人，和破衣粗食的粗人一比较，就明白究竟是谁活得下去。喝过茶，望着秋天，我于是想：不识好茶，没有秋思，倒也罢了。”
鲁迅，是每天茶不离口的饮茶人。从此文可见，鲁迅是嗜茶者，但不是茶技高手，也不是茶文化大家。
但值得关注的是，鲁迅是“国之战士”，而不是闲情逸致之人。这才是这篇茶文的核心内涵。
由此，此文也足以成为那个时代的茶文代表作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