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野让我们珍视探花人，而探花人往往也成了旁人眼中的风景。这大约就是历史记忆的意义所在。昆明翠湖的荷花开了，我脑海中翻腾的是李清照的一首词。“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这是李清照追忆往昔之作，打上了少女时代的深刻烙印。
李清照笔下还有与茶有关的词句，我在《 林徽因的下午茶 》中有所提及：“ 春到长门春草青，江梅些子破，未开匀。碧云笼碾玉成尘，留晓梦，惊破一瓯春。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好黄昏。二年三度负东君，归来也，著意过今春。”
碾玉，指碾茶。大诗人黄山谷就说过“ 睡魔正仰茶料理，急遣溪童碾玉尘 ”。即用茶来提神的意思。“ 留晓梦，惊破一瓯春 ”，据钱锺书的解释，这是一个倒装句，惊破的是晓梦，不是茶水倒地上了。词人早上未睡醒，尚有余梦，婢女端来新碾制而成的新茶“ 一瓯 ”，惊醒了她的睡梦。
花影、疏帘里景色的状态指向时间已经过去，正是“ 好黄昏 ”。东君指司春之神。长门外，草青青、江梅始放这些物象提醒词人，春天已经来到。碧云笼，指装茶的器具。由于此前的春天过得比较草率，这个春天必须要认真对待了。这就是词中说的：二年三度负东君，归来也，著意过今春。另一首与茶有关的词叫《 转调满庭芳 》，写的是今昔时光的对比，所谓“ 如今也，不成怀抱，得似旧时那？”即已经回不去旧时光了。那么，以前是什么样呢？“ 当年曾胜赏，生香熏袖，活火分茶。”生香犹谓焚香，薰袖指焚烧香料来熏染衣物。活火指炭火的火焰。
分茶在宋代有多层含义，一般指品茶方式，以区别于唐代的煎茶。著名诗人杨诚斋就说过：分茶何似煎茶好，煎茶不似分茶巧。
在《 摊破浣溪沙 》一词中，李清照写道：“ 病起萧萧两鬓华，卧看残月上窗纱。豆蔻连梢煎熟水，莫分茶。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终日向人多酝藉，木犀花。”晚年的李清照躺在病床上，看残月慢慢地爬上窗纱，“ 莫分茶 ”意味着没有做这件事的心情，或者体力。熟水是宋代的一种饮料。大致的做法是将煮沸的水放在一个瓶器里，加些物料，再将瓶口密封，有点像今天用保温壶焖茶。豆蔻熟水是加入豆蔻制作而成的。有些书里说，豆蔻的数量要用七个。
由于生病，词人只能躺着读书，静静地看窗外的景色，那风雨中的木犀花也显得格外别致，终日含情款款，却又默默不语，似乎包藏着无限的情意。正是：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木犀花即桂花，同词中的其他物象一样，都是寻常之物，似乎能给人一种振奋的力量。不同于藕花深处划船的少女时光，不同于与丈夫赌书泼茶的欢愉往昔，病中的李清照就算再行分茶，此时的心境已经大不相同。、
原文刊载《普洱》杂志
2023年7月刊
作者｜李明
图｜徐誉嘉
